第57章 孙嶠纯-《小说之王严鸿影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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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嶠纯步步深入,越说越起劲,对自己的高谈阔论暗自得意。鸿影听他以如此极端的口吻夸张事实,觉得似有不妥,但还是聚精会神地听著。孙嶠纯看见鸿影把他的话真当那么回事儿,就越加兴奋,对鸿影也更加另眼相看了。
一天晚上,孙嶠纯像往常一样泡在鸿影家里,一坐就是大半个小时。鸿影没搭理他,而他也聊腻了,便隨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杂誌翻了起来。他发现里边有一篇小说是鸿影写的,名字叫《救赎》,就仔细看了起来。刚读了几页,他就被吸引住了。临走时,他说想认真拜读一下鸿影的大作,便顺手把杂誌取走了。
一个礼拜过后,孙嶠纯敲响了鸿影家的门。他对鸿影嚷嚷说,有一位大名鼎鼎的企业家邀请鸿影吃饭,並说汽车已在楼下恭候。鸿影感到十分惊讶,本想直截了当地谢绝,但受不了孙嶠纯的狂热劲头,结果被硬拉著出门上了车。
十分钟后,鸿影在一家豪华的餐厅內被引见给那位商界中传说的豪杰。那人五十岁上下,五短身材显得很壮实,脑袋又圆又大,留著个平头。他外表和善,穿著得体,但在风雅的外表下內里却很粗俗,不时露出粗鲁的举止。虽说他对文学一窍不通,但却喜欢充当文化商人的角色,时不时地结交一些艺术圈的文人雅士,以显示自己品味高雅。他很热情地和鸿影握手,並露骨地奉承对方是百年一遇的天才,藉此机会又把自己如何慧眼识英才大大吹嘘了一通,实际上他对鸿影一无所知,更谈不上了解他的作品。
企业家在席间谈笑风生,大口吃喝,胃口奇佳。酒过三巡,他兴之所至,说要投资电影,当场就向鸿影提出要把他的小说改编成电影搬上大荧幕。鸿影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还没反应过来,一旁的孙嶠纯早已按捺不住,不失时机地毛遂自荐,声称自己有能力担当导演和编剧的职务,同时对鸿影的小说《救赎》讚不绝口,声称是改编成电影的绝佳材料,拍出来肯定火遍大江南北。鸿影一时拿不定主意。起初,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,因为一旦拍成电影,就有可能丟失原作的味道。但孙嶠纯告诉他,电影是一门活的艺术,具备了另一种表现力,可以达到小说无法达到的境界。鸿影思考一番过后,觉得他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,便一口答应下来。隨后在孙嶠纯的牵线下,企业家以低廉的价格把小说的影视改编权买走了。
那次吃过饭以后,隔了没多久,孙嶠纯就搬了出去,从此杳无音信。
一天上午,鸿影在家中伏案写作,写满字的稿纸散乱地堆放在桌上。忽然,一阵风从窗户吹过,一张稿纸从书桌上缓缓升起,飘向窗外。鸿影正欲伸手把它抓住,但潜意识却抑制住了他的动作。他愣愣地看著稿纸在半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,在气流的怂恿下忽高忽低、轻盈自在地悬浮著。它时而像一只闪著翅膀的美丽蝴蝶,御风而动,凌空畅游;时而像一缕洁白如雪的透明薄纱,翩翩起舞,上下翻飞。它在风中飘逸,在蔚蓝的天空又跑又跳。鸿影的眼睛被牵引著,他的精神跟隨著它在空中跳舞。他在朦朧中认出了它,那是风中飘荡的思想的种籽,是希望与失落相结合的精灵。在灵光闪耀的一瞬间,只需略一触动,它就甦醒了。大地的重量全部滑到下边去了。等到摆脱禁錮的精灵在无限的空间戏耍够了,便一圈圈旋转著急剧下坠。鸿影从梦境中挣脱,急忙站起身,把手伸出窗外,想把下落的稿纸捞住,但是已经够不著了。他看见稿纸轻飘飘地落在了下一层楼的窗台上。
鸿影来到楼下,按响了门铃。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,正低著脑袋看手里拿著的稿纸。听鸿影说明了来意,男子一脸惊讶地看著来客说道:
“原来是你写的啊!太有意思了!”
鸿影谢过对方,取回稿纸便想上楼了。男子却挽留他,亲热地挽著他的胳膊,邀请他进屋里坐。男子为自己擅自读了原稿的冒失行为表示歉意,但又对里边的內容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,並且漫无边际地大谈文学。他神采奕奕地大发议论,激动时,两边眼角都泛起了鱼尾纹。等到分手时,男子大大咧咧地握了握鸿影的手,微笑著自我介绍说他叫孙嶠纯。
从此以后,两人的交往日渐频繁。通常是孙嶠纯登楼拜访鸿影,而且一坐就是老半天,也不管鸿影是否有空陪他閒聊。他泛泛而谈,说起话来东拉西扯。鸿影则耐心地听著,他並不感到厌烦,因为他虽然表面上在聆听,实际上却在用心观察眼前这个说话的人,用一种好玩的心情看他表演。这种窥视別人灵魂的秘密活动,总会给他在忙碌的工作中带来消遣的机会。
孙嶠纯长著一张秀气的嘴巴和一口洁白的牙齿,表明他生性爱说话。精巧的一张脸永远藏著狡黠。他天生是虚荣的、骚动的。他喜欢讲自己的事,总是想先声夺人,认为对方的言论不屑一顾。他靠给杂誌写影视评论为生。他写起文章来夸夸其谈,带著权威的口吻满纸涂鸦,穿插了不少咄咄逼人的学究式语气。他喜欢说些微妙而深刻的话来向读者炫耀。他还真会张扬,每当他发现一部影片里的荒谬之处,他就满脑子想著这件事,看见谁都急不可耐地倾诉出来。可是要不了多久,人们便会发现他老是旧调重弹,有点恶作剧的味道。他以蛮不讲理的倔强劲儿,重新对那些热门影片作了一番毫不留情的评估,把里头的可笑之处一一暴露出来,或者就是对那些声名显赫的导演们表示出轻蔑。他不认为有什么理由可以隱瞒他蔑视平庸、自视高明的得意心情。最近一段时间以来,他兴奋过度,正需要藉机大肆发泄一番。他没什么朋友,於是便把鸿影引作知己,滔滔不绝地议论道:
“中国的剧作简直像雨点一样多,却又都散发出泥沼的瘴气。那种令人噁心的无病呻吟的情节,简直像是从潮湿的下水道里溢出,有股霉烂的气息,必须来一阵猛烈的劲风把它们一扫而空才好。歷史剧越来越多,越编越长,却粗製滥造,顛倒黑白,本来是阉狗却变成了忠臣,潘金莲让人演绎成了烈女。穿越剧简直就是文化快餐的怪胎,女主角永远在穿越,总爱跑到古代去爭宠,仿佛不自轻自贱就不能活下去,性压抑就得不到解放。更多的內容则是天马行空,编剧对歷史知识的匱乏程度简直让人看不出古代和现代有何区別。抗日神剧离奇夸张,让人还以为看的是武侠剧。英雄徒手將鬼子撕成两半,铁砂掌、鹰爪功屡见不鲜。战士在斗爭中所向披靡,即使不幸牺牲,最后时刻也是死而不倒,即便倒下也要掷地有声,透支全部的肺活量高呼:『打倒日本帝国主义。』爱情的题材永远摆脱不了循规蹈矩的情爱的公式,总在甜腻地诉说衷曲,明明无话可说却偏要絮絮不休。爱情这回事,每个人不都经歷过吗?一生中至少有过一次。难道人们就是这样恋爱的吗?他们是在撒谎,对观眾撒谎,对自己撒谎,临了还信以为真。理想化的背景、理想化的情节、理想化的性格、理想化的结局,中国的编剧都在製造著虚偽的玩意儿,他们即使喝醉了也不懂得讲真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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